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度外书籍详细信息

  • ISBN:9787220110580
  • 作者:暂无作者
  • 出版社:暂无出版社
  • 出版时间:2018-12
  • 页数:336
  • 价格:22.50
  • 纸张:轻型纸
  • 装帧:平装-胶订
  • 开本:32开
  • 语言:未知
  • 丛书:暂无丛书
  • TAG:暂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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寄语:

时间如此真实,真实如此短暂。与袁哲生并称,被期待撑起21世纪小说江山的作家,黄国峻惊艳华文文坛代表作,将一切担忧、恐慌、丧失感引爆的“时间痉挛”


内容简介:

《度外》是作家黄国峻的短篇 小说集。在这本 小说集中,黄国峻运用实验性的文字,探寻 小说艺术的新可能,他以不同一般的纤细灵魂,将时间打碎、拼接,将丰富的意义寄寓在“度外”的语言之中,带给读者完全不同于往昔的阅读体验。在中文写作的无数尝试当中,黄国峻的 小说“有一股不与时人弹同调的庄严气派”(张大春语),即使到现在,仍然鲜有与之相仿的作品。


书籍目录:

1 序 骆以军

27 自 序

 1 留 白

23 失 措

59 私 守

81 归 宁

107 面 壁

135 泛 音

157 三个想象的故事

181 触 景

205 小子把风

217 詹姆士两千型

227 度 外

301 黄国峻生平创作年表 黄国珍、梁竣瓘 整理


作者介绍:

黄国峻(1971—2003),台湾台北人,著名作家黄春明次子,从小学习绘画,高中时期开始写作,1997年以短篇  小说《留白》获得第十一届联合文学 小说新人奖短篇 小说推荐奖。著有短篇 小说集《度外》《盲目地注视》《是或一点也不》,长篇 小说《水门的洞口》,散文集《麦克风试音:黄国峻的黑色Talk集》。


出版社信息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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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籍摘录:

留 白

 树荫不见了,不止树荫,连一整个早上斜倾在屋子旁的一大片阴影也不见了。矮篱外,小径的路面,以及两侧所长满的丛丛枝叶,都被悄悄地撕去了一层发亮的薄膜。就是这么一回事,阳光撤隐了。

 下楼、推开纱门、走到院子,玛迦还在犹疑,到底要不要把面前这些才刚晾上架子的衣物收走?预感,她听见了雷声,说不定是军事飞机,或是远处工厂出了点意外。仰头看着动也不动的浓云,玛迦心里一片空白。

 总会有这么一天到来,像现在,只有他们两人在家,哪儿也不必去,而别人正好都在各处奔波。床单垂悬,阻隔着视野。当他们落入这一天时,才觉得毫无准备。仿佛和前后的日子接不上关系似的,它中断在这样一个郊外,没有展开的动静。愣在那儿,她像是被那面床单给补住了。原本雅各就是要取这个景,先画那片树林,然后再画那些遮了风景的衣物,可是,他的妻子正打算收掉它。

 其实淋点雨再收也无妨,反正这裤管还在滴水。低下头,玛迦看到脚边,前天扫成堆的落叶还在这儿,没有被翻搅过。她的儿子真的搬到寄宿学校了。以前她时常一边重扫那些落叶,一边指责身后的小约翰;要是身后没人,她会当那是风吹乱的。

 这有什么好玩的?老是听到约翰自己在这里呼叫着:“下雪了!”黄褐色的雪?都已经住进校舍了,他还在想这些树。到哪儿都有树,好像所有的树,在地面下都是相连的,是同一棵巨树的不同部分。他比喻说:就像躺在海中的巨人,他的鼻尖在北极海面露出;脚尖则是在南极海面冒起。玛迦轻摸着树。

 念在雅各夫妇头一次与儿子分离,几个家中的常客约好了,要趁两人今年到小屋度假时,前来探访一番。于是,包括几位随伴而来的陌生人,这一行人便这样被上星期的那几个光秃秃的日子扫成了一堆,堆在小屋里。

 虽然还很远,但是当玛迦把落叶倒到篱外时,她确信那是雷声。将这堆衣物抱进屋子,真可笑,她看起来像是被云团遮蔽了。她常常不知道自己正在使雅各感到可笑。从吵杂的交谈声中挤到厨房,他知道玛迦不喜欢不能露出一脸不悦的场面。小屋里不该有这番景象的,生面孔会令人不自在也是常情,他们都不欣赏太快显得让人感到可以信赖的人,那种人是狐狸。

坐在牧师身旁的哈拿,她知道姐姐并没有不悦,只是累了。看那盘苹果,每片都切得不平均,有的还带着一丝外皮。她不是一向很会料理这些不必叮咛的细节?和那些画商相较(他的笑声像是在轰炸屋子),这一点盘中的瑕疵,就算是刻意制造的,也不要紧。

 苹果的旁边一盘茄汁牛肉,还剩一半。根本看不出那些丁块是出自牛只身上的哪个部位。不到将来,没有人会明白,这一天是位于整串日子中的何处?天色像要骤变,但是它还是悬在那儿,不晴不雨,不晓得哈拿她是想一个人去逛逛,或者真的只是想代姐夫去市场买菜。

 要不是这群访客,要不是约翰搬走了,哈拿会在这一天早晨,和姐姐一起屈蹲在草丛后,偷窥那两只在地面上觅食的小云雀吗?她极小声地在玛迦耳边说:“下午让我去市场买菜,冰箱里什么都不剩了,姐夫的学生真是个个食量惊人。”已经这么接近了,真怕连呼吸也会被它们发现,别出声、不要动,于是两人被心中的担忧冻结于此。

 困在窥看的视野中,她是藏不住心思的,没一会儿就泄漏情绪了。到底雅各在笑什么?好像有什么是自己从镜子里还看不到的。一旦她冻结在这样的角度时,她所惦记在心的事——他在笑什么——就会显得毛躁不听使唤。必定是某处猛然一颤,所以那两只云雀便匆匆飞走了。它们敏感得能够感知地底下的微震,本能的警觉性就是要它们去误解所有风吹草动。

 也正是因为访客的到来,雅各才有机会保护妻子,很自然地透过交接的目光向她说:“我们是同一阵线的。”对,她又不能没有雅各了,一个家是需要他来应付外界,他乐在其中,应酬是心态上的见识,他在自我充实着,长久的充实使他能够面对画布。那些丰富的阅历,不断地牵引他手中的画笔,在那等着被说服的观众脑中作画。他就是爱拦阻外界入侵,为了袒护玛迦,帮她推辞校务,婉拒教会方面的敬邀,然后又说这没什么——。

 云雀不见踪影了,但玛迦还在张望。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守在草丛那儿,是曾想对它采取何种行动后,才会对它飞走的结果感到遗憾。每当她注视一个东西,她就仿佛寄放了某部分的自我在那东西上,某个沉重的部分。可是,它怎么这么轻巧就飞走了?就这样夺去,真舍不得。长久以来,一直有一份伺机而动的情感在她心中,老是想趁她注视某个对象时,膨胀起来,然后闯出去,攀附在它上面。如今,约翰不在视野范围内了,她花过多少时间注视着这孩子,从小到大,看透了他的心思。她知道他快要想站起来,穿过餐厅,到父亲那儿去,小心餐桌上的茶杯。他要雅各帮他把毛巾扭干,再干的毛巾爸爸也能再扭出几滴水,再紧的盖子也能扭开。孩子长大后总要出外念书,这是再寻常也不过的事了,不然要怎样。她不曾想过要逮捉那两只云雀。

 无意间,玛迦发现她们走到了平常散步的范围外,而没有发觉的哈拿,还一直相信姐姐在带路。听她的谈吐,毫无心疑,她和那些猛夹菜的学生不一样,他们一心想成为能靠绘画作品得到肯定的凡人。真糟,玛迦记不得他们的名字了,不是叫错了、就是没叫;难怪学校不让她兼课了,去从军或许还比任教更适合她。他们都不到三十岁,还年轻,聚在一起就是这个模样。雅各能够充分满足他们的好奇,并且再留下一些问题以供思索。一到假期,他们的心思就溃散在兴奋之中,看他们谈话时的手势,聋子也知道那是在说什么。和玛迦曾在课堂上遇过的那群十五岁孩子们一样,他们无法不沉迷于青春活力之中。

 “我很好,还不会累。”哈拿的关心使她留意到自己的神态。玛迦不是累,而是觉得自己老了,觉得自己在生活之外,在缩小着。有时候低头看看脚趾头,却好像在俯瞰悬崖;而仰头看看月亮时,又好像是在望着吊灯。这忽大小忽远近的比例错觉,搞得玛迦没听到人家在谈什么,记不牢人家的名字。

 同样没有参与交谈,牧师夫人缄默地坐在对面,动也不动地听他们像传球似的轮流开口,只有那对灵活的眼珠子在随着声音的来源飘摆,好像她整个人就只是那颗黑珠子,而身体只是用来展示一些服装的道具罢了。那是一种浓缩、提炼过的生命状态。有内涵的女人,穿什么都好看。眼眶含着眼珠子¬——她所看过的景象尽在其中——退入暗穴,牧师夫人也老了。

 偶然间,几句话听进耳朵,玛迦意识到自己进度落后。他们谈到哪了?不,不可以断章取义,再仔细听一会儿;一牵涉到理念问题,就免不了有歧见,歧见好过粉饰太平。一头往里面栽。大家是一个整体,一起吃掉同一桌晚餐,绝不容许她分心在不要紧的事上,一起加入吧!可是(别说那又如何),这桌美食无可挑剔,这是她婚后至今的成果呈现,就这一桌满足口腹的食物?看,那位男学生说“我们可以厌战,但不可惧战”时,他口中还嚼着炸虾球。奇怪,不是说要仔细听人家在讨论什么吗?

 他们在那儿,他们远在他们所讨论的话语中,像是挤在一辆行驶中的火车上,那些什么“制度层面”“势力整合”的字眼,成了火车车窗。一串串话语载着这群习惯于将自己交付给这辆列车的人,迅速前进,超越风景,玛迦目送这便捷的列车驶过,算了,很快又会有下一班的。从牧师夫人的眼神看来,他们刚才可能语带嘲讽,或是她不以为然?这些挫折使她感到自己既狡猾又无知。身为姐姐以及母亲,一到需要她参与表达时,她总是说:“去问爸爸。”接着,他们对揭发一切更有兴趣了,他们对雅各的画展之所以有兴趣,就是它有尚待揭发的空间。

 展出的后一天,有一些人是因为读了艺评才来的:“雅各的画作不能各别拆开来看待,任何一幅都缺乏一种解决完成的独立性,但是当我们留意到每幅之间的关联时,会赫然发现到其间的呼应与质疑。”许多脚步在画作前徘徊,像是在月台候车,他们试着有意要拼凑出雅各内心的全貌。哈拿还在考虑,要不要答应姐夫的邀请,和牧师他们一起去小屋聚聚。画作干扰着她思量。笔可能是在左上角落下去的,他毛躁,后来每一笔都是为了补救笔而产生的,他邀了多少朋友去?他要玛迦心烦不成?颜料增加,他要盖掉空白处。谁会相信艺评,画面中缺乏组织秩序就是他要表达的?哪个人不是都在调整自己,使大家感到轻松,但是雅各不必,他有资格令大家乐于困惑,他以不修饰为荣、他炫耀生活习惯的笨拙,然后世人还想明白他的感伤。如果生活琐事耽误了创作,那多令人惋惜和不平,就让琐事去把玛迦剁碎吧,这还不简单。“好吧,我也跟你们去小屋。”哈拿说。

 从冰箱中取出甜瓜,削皮、剖切、去子。哈拿猜得没错,姐姐不想得到援助,没有人能妨碍她独自端上第二道水果,那是她仅有的慰藉,她卧底,但是没任务。

 偏偏这时候,牧师还要语气威吓地下结论:“我们已经置身在这些议题中了,没有人离得开!”让人真想从椅子上跳起来,夺门而出。幸好牧师夫人接着马上开口,平缓了气氛。“有这样的贤内助,雅各想不像现在这么有成就也难。”这倒提醒了他,又是个好机会,他要像在画展上的茶会一样,将自己所获得的一切荣誉,全归给妻子。哦,他太谦虚了,这种体贴真感人。他崇拜妻子,从口中说出来,怎么不令旁观者羡慕得动容。“其实在外表下,老师是个温柔、很平易的人,连掉饭粒的样子也有趣。”可是,玛迦讨厌学生们这么窃窃私语。“他以为我是个一被赞美就乐得满心感谢,私下会对他热情起来的笨女人。不行,我怎么那么不知足,可恶,我要怎么做,才会看起来自然一点呢?”

 金属餐具的表面,映像扭曲、破碎。只有玛迦会在上面看到自己的映像。她的活动总是使对它的描述显得无聊。菜买回来、摘洗菜叶、炒熟、端上桌,就这样,简单得没人愿意浪费时间去做。她不会出现在需要提出来谈论的话题中(他们正在谈某个建筑师的童年),更不会出现在书本中(他们围在书架前)。把菜渣和骨头倒入满了的垃圾袋,她知道其实这袋子还能装,不能被外观所骗,于是使劲压了几下,它便又可以容下半袋垃圾了。

 与他们的谈话无关,玛迦在轨道外头,哪天都一样,她与生活无关。她散步在半途中。看见紫薇树了,快要回到屋子了。哈拿勾着姐姐的臂弯,她不习惯走在野地上,脚下的土壤,有湿有干、有实有松,她无法预知下一步要踏得多轻多重,这远比市街难走多了,她思考不起来了。回想着,玛迦说,去年约翰在这棵树下放了一个小锡兵,结果隔天发现不见了,回到公寓后,他还每天忘不了提出各种假设:被鸟儿衔走了、蛇吞了、蚂蚁搬走了、田鼠偷了、锡兵自己跑了,如果今天到学校去问他,他一定还说得出别的。记忆,在她心中,这有什么值得去记、去说的,十二岁的孩子都是这样的。

 挥之不去的空洞,把玛迦稀释得轻盈透明,阳光照亮她的白皮肤,好像把手一放松,她就会和小锡兵一样地神秘消失。她记得好多事,由口中说出来,一段段,稍不留意,根本不知道那是前年还是昨晚的事。这就是哈拿来这里的功能,做见证、为自己的袖手旁观感到内疚,玛迦需要感到受不了和妹妹在一起,而得忍住不去明白她为什么不结婚,她需要这种不悦的情绪,来使自己显得对哈拿宽容。

 那是人家的隐私,“人家”?也对,就是玛迦过去一向占用了哈拿的假期去陪她,所以她还不至于陷入亟须主动找朋友来解闷的困境。“可是哈拿是个老实人,她宁可忍耐下去,调整自己,也不会想获得要靠追求才能得到的东西。”雅各何必这样说,是他邀她来小屋的。

 小屋就在眼前,一种委屈感在催促她们快点,做什么不管,快点就是了。她们明白,今早的散步到此,她们明白,雅各一个人在屋中醒来,昨天的酒害他头疼,他自己找不到药,屋子都要重新粉刷了,他还不知道药在哪儿。他的床单等一下要和衣服一起洗,他必须再画点东西,他怕吵,同时需要有人发自内心地安慰他。显然,那些学生只是要他出丑、献曝,和玛迦在课堂上所怕的那些学生一样,他们能不顽劣吗?也许这两夫妇是被赶到这小屋的,赶到他们各自内心,赶到画布前。

 看到狗儿从二楼窗口探出头瞭望,玛迦不高兴:“雅各又让狗进屋子了。”不理会哈拿向它挥手,它神气得像教宗一样,看她们回来了也不吠两声。这屋子的外貌随着逐渐走近而变大,哈拿想起了上次姐夫所展出的画作(反射着阳光的白色外墙令她刺眼),那种白,不是颜料,就是画布本身的白。留出来的空白,在整个构图上的比例扩大了,而且移向中心。那些色块、线条,在图框中没有出口,像是撞球一样,来回碰撞,什么事都要担心、都要逃避。情绪封在体内,倾听着喃喃自语,和怀抱着在睡梦中的孩子一样,他的小身子软得像是在演练死亡,毫不在乎父母怎么注视。出不去了,一屋子的宁静与明亮,那汇集成空虚的忽略过的琐事,处处都在逼人表态,说我是要画,这不是在画了。别怪罪能够左右得了心思的吵杂。

 拿不定主意地用拇指与食指揉滚着笔杆,守在画布前,画室里没有钟。往往这样坐了一整天,都还下不了笔,等情绪一被惹毛了,他才开始凌厉地完成一幅幅画作。然而雅各心底明白,空白还在那儿,无数的空白要他去面对、去消灭、去感到无计可施。即使不是在作画时,他还是感到自己总是在涂抹着什么似的,那阴魂不散的缄默。她们回来了,就任由她们去说吧,说不该让狗进屋子。

 到处涂抹,讲也没有用。凡是在画室里待上半小时,就一定会在身上沾带出一点颜料─无意间地,手指上、鞋上、肘上、膝上。然后走到哪,颜料就沾到哪,像中枪的猎物,边逃窜边败露行踪。杯子上、地毯上、桌巾上,玛迦跟踪着,几乎要迷了路。这么多人要进画室,幸好等一下他们要回去了。

 桶子、盆子里,一团团衣物,混着各色的手巾和袜子,玛迦用力搓洗着,那床单上的颜料污痕,根本洗不掉。其实有的是约翰以前沾弄的,除了“以后要小心一点”之外,她想不出来还能唠叨些什么,才不会使雅各觉得她是蓄意小题大作。她蹲得脚麻,盆框内的水面荡漾着金光。

 就趁他们进入画室时,牧师夫人溜到后门,玛迦正在把碗盘放进大水桶中浸泡。她以为是妹妹。从前这个时候,夫人通常被约翰缠着,要她讲蜘蛛织网的步骤,蜜蜂的社会,她懂这些令孩子好奇的事。但是,在玛迦发现站近她的人是夫人时,她脑中突然认为,好像夫人是过来要告诉她——蜜蜂早晚会按时蜂衙、真蜘蛛目有半数不会结网——这一类的事。

 画室中的议论声持续着,很远,好像从教师办公室听着学生们在对面教室喧哗,习惯了。把手擦干,走到屋檐下,后门外头是一片幽暗,狗儿俯卧树下。玛迦说,她想要在小屋多住些日子,只是雅各还有课要上。私底下,她曾想过把想法说清楚,一句接着一句,要他明白,但是她老是办不到,为了心底好过些,她又私自认为也许这不重要,她说的话离她所体会的一切是那么远、那么渺小。看着牧师夫人的侧脸,她的眼珠子依然藏着。当玛迦说了两三句,雅各就以为那便是重点,不然重点是什么?

 不该说这些片面之词的,免得人家误解,又是“人家”。各自的私底下,有一股热情,急于将自己推近另一个人,她想要马上善待这个人,只因为人家此刻也站在这屋檐下(很短暂的时间在催促着),一同嗅到了厨房常有的杂陈味,这个后院该怎么运用?树下的玻璃瓶是约翰说他要的。眼睛一旦适应了暗处,身体就变得柔软了,好像各自私下在床上等着入眠,连那狗儿身后的树也在放松,每片叶子都在努力借月光发点亮,然而不同于屋子内、画室中的明亮(不够亮怎么看得出雅各的心思和功力),她们陷入朦胧之中,看着那介乎空洞与充塞间的幽暗,渗透进了她的内心,将老朽的身形像冰糖般化去,徒留下口中说出的那几句言不及义的话。

 当玛迦感到脑中一片空白时,一股活力将她像一面旗子般升起,她感到“了解”的多余,事情远比她所了解的简单多了。整个夜晚也在夫人眼中,暗成一团。

 不管是什么原因,反正玛迦就是不去散步。送客人到门口上车后,雅各想沿着小径走走,好漂亮的满月。为了不使玛迦自责,他就没再劝说了。

 夜里在郊外闲逛可不是有趣的事,她很怕会无意间踩死那些不懂得回避人踪的蜗牛、蛞蝓或青蛙什么的。并不是可怜它们,只是觉得鞋脏了。也许是故意的,有一次晚上散完步,她发现约翰的鞋底沾了一团血肉,它模糊得无法辨识原来是什么。清早再去不是很好吗?他起不来。

 关上纱门,雅各独自到篱外头抽烟去了,去想他的内心要他想的事,就在呼叫得到的距离内,他走走停停。让他去与那耐不住性子的自我为伍吧。厨房有哈拿在,暂时别理这一屋子残局,她想歇一会儿。走上楼,步伐抬得平均而缓慢,如果还有阶梯,她会再往上走下去,她想俯瞰点什么,可能公寓住惯了,野心也难管了些。

 换下衣裙,玛迦看着窗外。雅各背对屋子,站在那里,不,何止那里,他站在世上的任何地方,都是这样的屈尊貌。被无数我行我素的昆虫包围,他吐着一口口白烟,那像是从深渊下冒上来的狼烟信号,约翰不会再跑上前去救他了。有那么多令这对父子感情融洽的事物存在着,那些在他画作中绘出来的空气、月光、树林,样样都在向他们的关系进贡。他不画自己的画像,但他画的每样东西都是他自己,他是静物、他是风景,充满诗意,无所不是。

 扣上排扣,玛迦看着夜景。满月垂在雅各头上,不必尾随着别人,他走在前锋,几乎可以够到月缘。整幢小屋就在他的背影后,像灯笼般的含着幽幽颤颤的烛光,这里存放着一股女人的气息,她要将一生葬于这座墓中,在脑海中打着毛线,织成毯子,护盖着内心,窃听的耳语与未说的话,都暖烘烘的。什么声音都被解释成干扰,乖乖地面向月移的轨道站着,有如守在空白画布前,别吵,他要人家都这么以为,那在蹑手蹑足中沉淀到了瓶底的时光,把她像纸张般揉成一团,拉上窗帘,玛迦深陷漆黑。

 和模仿海浪催人入眠的窗帘一样,床单拦住了一阵风,鼓胀起来,像鬼在胡闹,不是约翰在另一侧撒娇,这阵风放牧着群叶。摩擦、许多的摩擦声,将听见它的人,磨成了粉灰,被风携至所到之处。有一种天气是既出晴又飘雨。一英里外在烧干草的气味。哈拿应该快回来了。就这样,玛迦被自己的各个感官,拆得散散的。

 想到妹妹是去买菜,她便觉得像树一样,这个在收衣物的自己,和那个在市场东感受一下、西感受一下的哈拿,两人是互通的。为了手上的工作,从彼与此的土地中冒出来。玛迦在这里,每个这里,一感到虚弱,就置身在这里。有多少感触要每分每秒地逮捉她?日子栖在她身上,没有动静。是一种调配功能及待选项目。连孩子也……他们就是爱她这样——除了毯子之外,一片空白。

 将视线从院子移回画室,雅各不满意才刚画下的那几笔。可是偏偏放弃之后,他才又发现了其他可能性。继续将错就错下去好了。那几笔,囤积在画面四处,像乌云逼近,盖过了图像。再怎么反复琢磨都是徒劳。就在雅各感到进退不得时,外头下起雨了。

 原载《联合文学》第十四卷期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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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赏析:

枕头凹陷,就算没人躺枕,它还是凹陷的,仿佛人变成隐形。东西用久了,就有一种老态。有一天它会让人觉得非得丢掉它才行。


她已经好久没机会单独一个人了,连晚上睡觉也不例外,上班上课就更不用说了。他们议论着证券交易的行情,他们在行情的议论中交易证券。鱼身上的冰块溶化,苹果喷上一层水雾。安妮不曾单独去进行自己的时间。她买了这个和那个,手臂有力地绷着,她不喜欢人群,因为他们活像鳗鱼和蟾蜍。接下来更不会有机会独处了,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要出生,她时时刻刻将得盯着孩子。这些妇人缺乏一种相异的原创性,她们怎么老是在哺乳、老是在挑选枣子和橙子?如果安妮是个经济学教授,她会有一个可供独处的办公室,这个中午她可以看着窗外提着菜篮候车的人叹息,可是那要换谁去买她家的菜呢?那个说“我们的产业结构”如何的人,他爱上了安妮,他像持着一个红色氢气球般地捉住她,那向上升去的力量使安妮感谢起了捉住她的人,她不可以独处,否则一定会脱离现实的。他送安妮去市场。


每当她注视一个东西,她就仿佛寄放了某部分的自我在那东西上,某个沉重的部分。可是,它怎么这么轻巧就飞走了?就这样夺去,真舍不得。长久以来,一直有一份伺机而动的情感在她心中,老是想趁她注视某个对象时,膨胀起来,然后出去,攀附在它上面。

玛迦不是累,而是觉得自己老了,觉得自己在生活之外,在缩小着。有时候低头看看脚趾头,却好像在俯瞰悬崖;而仰头看看月亮时,又好像是在望着吊灯。这忽大小忽远近的比例错觉,搞得玛迦没听到人家在谈什么,记不牢人家的名字。


风一一这透明的海浪,一波波地拍打着屋子,雨扫射着窗与屋顶,土石崩落,创击地壳,轻微的震动传到了头皮顶。黑暗在惊惶中繁殖开来,夕阳早已溺毙于云霞,那理伏在桌巾下、书柜下、电插座里、水龙头出口与排水孔内的黑暗,全都开始匍匐而出,它们振翼、低吠,互相并吞、张牙舞爪。路灯下,树丛像鼓动着绿羽翅的笼中野雀,它在冲撞至死前,会落尽绿叶。一股狂暴的力量正在发泄,它跺步、吼叫,如兽群出笼,它奔逃,在山脊上、在海面上、在树皮上,它要透支掉自己,与所爱的对象同归于尽——那冷漠的四季、那无数的星星也填不满的夜空。它承受不了自己的无所不知与无所不能,它厌于证明自己的本领,它麻木得必须如此折磨才会稍有感觉。那力量的源头何在?断裂声、倾倒声、破碎声,所有东西都在为毁灭的理念殉道。窗子在风的哞叫声中抖,形体在漆黑中消失。


看,世上有这么多知识是她不懂的,这些书联合起来威吓无知的人,她就是不去读,嘲笑就嘲笑,对!偏执狂又如何?她要肤浅地活在浮面的世界上,她要丈夫放弃同情她,她要准许女儿用那套百科全书当积木,盖栋娃娃的家。


她想这些人真难伺候;治安不可以变坏、钱不可以少赚、身体不可以病老,最好四季还风调雨顺,她想这些人凭什么享受好的。安妮愈想愈不在乎自己看见了什么景象。


其它内容:

编辑推荐

黄国峻在台湾新锐作家中可谓备受期待,杨牧则表示“当避此人出一头地”。

《度外》于2000年在台湾首次出版。其中《留白》一篇,得到张大春、施叔青、锺阿城三位文坛前辈肯定。这次《度外》《水门的洞口》的出版,是在他辞世十五年后,作品首次引进大陆。

黄锦树曾提出台湾文学“内向世代”的概念:“从那些样品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种关于写作自身的危机形态,脆弱的、濒临分裂的“自我”成为写作的真正主体,世界和语言都是问题。内向,向内崩塌,甚至对死亡有一种异乎寻常的迷恋。”黄国峻即此“内向世代”代表人物之一。

骆以军为简体版撰写专序,对黄国峻的文学做了一次角度独特、内容丰富的评论。


媒体评论

我内心大喊:“国峻是未来的 小说家!”

但随即想起,国峻已不在这世界上。

——作家 骆以军

(黄国峻的 小说)自有一股不与时人弹同调的庄严气派。

——作家 张大春

我读他的 小说和别的东西,觉得他是那一代作者当中*使我感到亲近,同意,或者疼惜的人,许多地方都让我想说:当避此人出一头地!此不但针对他文字处理的题材,更直接对他的文字所构成的风格,已经出现的“文体”而言。

——作家 杨牧

我心中的国峻是一个文学的苦行僧,勇猛精进令人汗颜。

——作家 袁哲生

黄国峻的作品确实让我看到一个特别的、年轻的、易感的,可是非常有创造力跟幻想、想象力的一个心灵。

——作家 郭强生

这篇 小说(《泛音》)着重人物内心的流动,节奏沉缓,呈现屋檐下三人微妙的互动,仿佛在同一条弦上,振出三种不同波长的泛音(Overtones),奏出一首歌曲。

——作家 甘耀明

作者的想象力与实验性,以及对艺术的独特看法使它有别于其他作品。

——作家 施叔青


前言

【前言】

骆以军

雅各的画作不能各别拆开来看待,任何一幅都缺乏一种解决完成的独立性,但是当我们留意到每幅之间的关联时,会赫然发现到期间的呼应与质疑。──《留白》

他们在那儿,他们远在他们所讨论的话语中,像是挤在一辆行驶中的火车上,那些什么“制度层面”“势力整合”的字眼,成了火车车窗。一串串话语载着这群习惯于将自己交付给这辆列车的人,迅速前进,超越风景,玛迦目送这便捷的列车驶过,算了,很快又会有下一班的。──《留白》

某次听黄春明先生回忆国峻童年的一段往事,非常感慨且感动,他说国峻从小便敏感而害羞,却运气不好没遇到愿意柔软理解他的老师。小一时,有一次黄春明发现国峻写作业写到十一二点,原来是老师要他把每一个错字罚写二十行,而国峻一共要罚写九个错字一百八十行!黄春明第二天去找老师,说我觉得对一个小一学生来说,晚上九点上床睡觉比把每个错字写二十遍要重要。没想到这位老师是个气量狭小之人,冷冷回了一句:“那我没办法教你们小说家的孩子。”从此在班上冷淡疏离国峻,小二时黄春明便让国峻转学,但那时学期还未结束,有一天黄春明便对国峻说:“国峻,我们去环岛旅行好不好?”

于是,在那个年代(还没有高速公路),一对父子,公路电影般道路在眼前不断展开,父亲骑着野狼机车(里程走太远还要在路旁将机箱拆下清理灰渣),儿子紧紧抱着他。他们在客家村落看猪农帮母猪接生,像电影画面,我们似乎看见七岁的小国峻,睁着惊奇、黑白分明的大眼,躲在父亲腰后,看一只一只晶亮湿漉裹着胎衣的小猪鬼,从母猪的后胯挨挤着掉出。或是他们在旗山看见遍野香蕉树叶如巨大神鸟集体扇扑翅翼,在台风中中魔狂舞,也因为遇到台风,他们骑机车顶着漫天银光的大雨,父子披着雨衣,折返北上。

那个画面让我感动不已。原本是被这个社会粗暴伤害的预言般的启始时刻,一个敏感的灵魂,却被父亲的魔术,转进公路电影的,对这个世界惊异且诗意的窗口打开。“国峻在那时看见了什么?”对于我像是一则关于小说——小说可能开启的观看,神秘眼球、魔术万花筒,或一个自给自足的孩童马戏团,这样一个隐喻: 一个孩子,他正被这个世界( 远大于他的暴力) 伤害,这位父亲,守护他,为他展开一场公路电影,但这位如天使般晶莹的孩子,他看见的,在他眼球中所播放的,未必是所有大人想象的风景。“度外”,空间上它可能是在这一切画面、画面中的人儿、风景,这一切之外的,“眼球玻璃体的另一种弧光”;时间上,它可能是小说所能赠与的诸多时间领悟之外的,另一种穿过这些小说时间的方式。

我*初读到黄国峻《留白》,当时心中想到的就是“法国新小说”,特别是罗伯- 格里耶的名作《窥视者》《嫉妒》。那种在小说的叙事力量,已自觉、怀疑一班人阅读小说时的俯视“*权力”。某部分来说,这样的小说,可能将我们正阅读的小说视为一幅画。照亮这画面中场景里人物的光源,不再是读者如电影投影光束的“让故事跑动”。如同福柯在谈论委拉斯开兹《宫娥》时所举证,造成视觉的光源从这空间四面八方产生,每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角色,他(她)观看这“同一景致但不同角度”的眼睛,若有深意的表情,使整幅画像一布满红外线光束的蜘网阵,汹涌喧哗的视觉市集、视觉马戏团──即使从我们这样单一的角度看法,只是一幅关于“观看”的静物画。

所以“法国新小说”那些人,提出了小说的主角,是一屋子的客体物件,只是这每一件物件,透过这篇小说叙事者的眼睛,它们不再是“纯洁”了,它们已是荧光般、沾着辐射尘已经“被动过手脚”了的餐桌、餐椅、墙上的挂画、橱柜、烛台……一切的一切,都已带上了叙事者的感觉:怀念、嫉妒、窥察真相的侦探式观看、“我不在其中”的空洞与哀愁、“原该是我的空间却被另一人占据了”…… 种种。

“法国新小说”并没有在二十世纪后半叶造成较大的影响──主要是他们对于小说中叙事者故事纵欲(或无节制力)的摘取,要穿过的哲学镜箱,抽象的几个翻转,难度颇大,和二十世纪的后半叶,从小说那攫取了“说故事者”神杖的,好莱坞为首的影视工业,乃至现今已蔓窜布展成另一种文明形态的网际网路,集体创作,故事已超出单一作者提出沉思、延搁、缓阻……之愿力,喷洒迸爆,成为一种朝大数据巨量“全人类都在疯故事”的菌藻式繁衍奔驰,形成了“演化的脱节”──更别提清末乃至二十世纪初,“文学改良刍议”才启动的现代华文书写实验。从十九世纪西方写实主义借鉴来的中文小说,也许在上世纪八〇年受到拉美魔幻之晃动,似乎并没有再经历“小说意识”与“真实”之间较大的冲激和异质的“反书写”:或许这个民族这一百年来,光要说出人们所遭遇的,“不可思议的写实”,就已经占爆传输线路了。

这于是我们此际阅读(已在二十年前离世的)黄国峻的小说,那说不出的陌生诗意,眼球(或是调度重组那些片段字句之讯息的大脑)被一种奇特的太空舱漂浮感向四面八方离散,一种以许早些年初读北岛、顾城,或年轻时的余华、格非小说的,一种“小说还没长成后来所是的庞然巨物”,*开始时刻对小说的“寂寞的游戏”,一种新生事物、如朝露未被蒸发前的,灵动、纯真。

金属餐具的表面, 映像扭曲、破碎。——《留白》

坐在牧师身旁的哈拿,她知道姐姐并没有不悦,只是累了。看那盘苹果,每片都切得不平均,有的还带着一丝外皮。她不是一向很会料理这些不必叮咛的细节?——《留白》

困在窥看的视野中,她是藏不住心思的,没一会儿就泄漏情绪了。到底雅各在笑什么?好像有什么是自己从镜子里还看不到的。——《留白》

这样藏在行文中的细节,不胜枚举,我们难免想到过世后遗稿读见的《小团圆》《雷峰塔》,张爱玲即使在她中年之后,远离那个“原爆震央”,那个少女时间的自己,那从稀微时光流河中召唤的“感觉周边一切人们心思”的观察者,仍是痛苦困顿于自己数百倍异于常人的敏感,每个人的感觉她都接收得到,但她无能力左右这胶态梦境中所有大人们,那繁复错综的“塞满感觉之窒息”,因为她只是这画面里*孱弱的小女孩。那一切要等到很多很多年后,她才能重临伤害现场,细微索索、一笔一划重绘出“当时现场如何如何”。

《度外》这一批短篇,完成于二十六至二十八岁之间的黄国峻。我如今五十岁重读,仍震撼于那种“每一处小裂缝都抑藏着像蒸气壶的喷气尖叫”,然而*后是一整幅静默的群像。那种细微心思无处不在,遍布整个空间,乃至瘫痪的神经质。

国峻的文学内在世界一直是个谜,可惜他没有给这个世界够长的时间,提供更多的,这些“洞穴中的壁画”“箱里的造景”,为何那么晶莹剔透?更多的解谜线索。我印象中曾读过某次他提及影响他较大的小说家,竟是弗吉尼亚·伍尔夫。当时我便觉得这位小说家真怪。没有我这个世代虽人各有异但一定会被其潮浪浸泡的马尔克斯、昆德拉、卡尔维诺、博尔赫斯、三岛、川端,或张爱玲。因此他的作品即使放在当时他出现的,台湾九〇年代这些作家群(包括黄锦树、董启章、我、赖香吟、同样已逝的邱妙津、袁哲生)之中,仍是说不出的“无脉可寻”、“无根而璞”。一直要几年后,所谓“内向世代”(黄锦树语)的集大成者童伟格出现,有其小说及小说论的洞穴层岩之延展纵深,我们或才多少有一些更全景的小说壁画之领悟,略能领会国峻的小说,“啊,原来那时你在那里。”

他的父亲是台湾重要小说家黄春明先生,其作品可说是鲁迅一系的传人,然又如巴赫金之理想说故事者,深谙底层、民间、市井各种杂语的自由活跳,带着说故事*原始的“流浪汉传奇”活力,其作品《青番公的故事》《莎哟娜啦·再见》《锣》,多篇已是台湾乡土文学的经典。但国峻的小说,完全跑到他父亲小说光谱的另一端。

譬如《归宁》这一篇,如果以现在流行的IP 做法,可以简约成“一个叫安妮的新婚且怀孕女子,回娘家待了几天,和娘家人相处,没有发生什么重要的事”。事实的确如此,以我们能追忆的中文小说,譬如张爱玲的《封锁》,或是沈从文的《静》,所谓“无事儿小说”,也许是一空景的素描,我们可以探寻这样的一篇素描,这些浮世绘中人物们淡眉淡眼,日常琐碎对话,摘去了重大戏剧性或事件,其实小说背后伏藏着某种“现代性经验”,也许是更大的灾难或惘惘的威胁在幕后正发生,张爱玲和沈从文都是此中高手。

但黄国峻的“故事解离”“空镜头”,连前二者那压至水面下,“藏起的鬼牌”,然终可以和大历史当时“小说中人物正活在怎样的乱世/ 虚假的楼台/ 眼前一切,下一瞬将被焚毁炸灭”的恐惧之预感,都不同,以疯子或精神病的当量计价,它只是一个初次怀孕的女人,内心的浮躁和浮想联翩(你非常难,近乎不可能做这样的联结:“这个人,就是被他所在的时代,或受创的国族,给搞疯的”我们在鲁迅、波拉尼奥、马尔克斯、卡夫卡、奈保尔、鲁西迪,甚至那些美国短篇小说,都能做这样的轨迹连接)。一种小规模的纯净小说中的移形换位。

大多数人都没有发疯,安妮边走边想。她知道有的女人之所以发疯,是因为遭到严重的伤害,可是什么伤害那么强烈?路上的车辆在安妮眼前疾驶,互不碰撞,太神奇了。也许,一个女人正在研究如何做天鹅泡芙的颈子,如何将糖霜施撒平均,她的思维变得细如纤丝,这时突然一件伤害生命的事降临,这样的对比就可能显出伤害的强烈程度足以使她发疯;不过对于不必学做泡芙的人而言,他觉得被推倒在地根本不算强烈,至于算不算伤害,那就得看人的幽默感够不够了。──《归宁》

归宁,某种时光的租界。嫁出去的女儿,在那个清楚截断生命某一阶段形态,或身份的仪式之前,她是少女,女儿,这个家的女儿。但在那个仪式之后,她是“别人家的”,媳妇、妻子、母亲。但在“归宁”这短短几天,她又潜回原来所是的那个“自己本来理解当然在那其中”的空间,一种“犯规”“僭越”“被人世约定所取消的,却无声但任性的”挨蹭回女儿的老位置。那个重回不在场(我们想起品特的《重回故里》)形成这整个短篇,或这位怀孕女主角内在的“无人知晓的内在建筑正被飓风撕扯,将要分崩离析”的内在意识。

什么都没发生(以小说的戏剧性规模),但又发生了许多事(以小说的观测、视觉移动之尺标)。

我们试着从小说其中一段,以类似电影分镜的方式,看看这少妇安妮在“归宁”这段时光的再切分“小时光”里,遇到哪些事。

 

 

 


书籍介绍

时间如此真实,真实如此短暂。

与袁哲生并称,被期待撑起21世纪小说江山的作家

黄国峻惊艳华文文坛代表作

将一切担忧、恐慌、丧失感引爆的“时间痉挛”

◎编辑推荐

★ 黄国峻在台湾新锐作家中可谓备受期待,张大春说要靠他“撑起21世纪小说江山”,杨牧则表示“当避此人出一头地”。

★ 《度外》于2000年在台湾首次出版。其中《留白》一篇,获第十一届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推荐奖,得到张大春、施叔青、钟阿城三位文坛前辈肯定。这次《度外》《水门的洞口》的出版,是在他辞世十五年后,作品首次引进大陆。

★ 黄锦树曾提出台湾文学“内向世代”的概念:“从那些样品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种关于写作自身的危机形态,脆弱的、濒临分裂的‘自我’成为写作的真正主体,世界和语言都是问题。内向,向内崩塌,甚至对死亡有一种异乎寻常的迷恋。”黄国峻即此“内向世代”代表人物之一。

★ 骆以军为简体版撰写专序,对黄国峻的文学做了一次角度独特、内容丰富的评论。

◎内容简介

《度外》是作家黄国峻的短篇小说集。在这本小说集中,黄国峻运用实验性的文字,探寻小说艺术的新可能,他以不同一般的纤细灵魂,将时间打碎、拼接,将丰富的意义寄寓在“度外”的语言之中,带给读者完全不同于往昔的阅读体验。在中文写作的无数尝试当中,黄国峻的小说“有一股不与时人弹同调的庄严气派”(张大春语),即使到现在,仍然鲜有与之相仿的作品。

◎名人推荐

●我内心大喊:“国峻是未来的小说家!”

但随即想起,国峻已不在这世界上。

——作家 骆以军

●(黄国峻的小说)自有一股不与时人弹同调的庄严气派。

——作家 张大春

●我读他的小说和别的东西,觉得他是那一代作者当中最使我感到亲近,同意,或者疼惜的人,许多地方都让我想说:当避此人出一头地!此不但针对他文字处理的题材,更直接对他的文字所构成的风格,已经出现的“文体”而言。

——作家 杨牧

●我心中的国峻是一个文学的苦行僧,勇猛精进令人汗颜。

——作家 袁哲生

●黄国峻的作品确实让我看到一个特别的、年轻的、易感的,可是非常有创造力跟幻想、想象力的一个心灵。

——作家 郭强生

●这篇小说(《泛音》)着重人物内心的流动,节奏沉缓,呈现屋檐下三人微妙的互动,仿佛在同一条弦上,振出三种不同波长的泛音(Overtones),奏出一首歌曲。

——作家 甘耀明

●作者的想象力与实验性,以及对艺术的独特看法使它有别于其他作品。

——作家 施叔青

◎获奖记录

☆《留白》获第十一届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推荐奖。


书籍真实打分

  • 故事情节:5分

  • 人物塑造:4分

  • 主题深度:6分

  • 文字风格:6分

  • 语言运用:3分

  • 文笔流畅:6分

  • 思想传递:7分

  • 知识深度:9分

  • 知识广度:7分

  • 实用性:8分

  • 章节划分:8分

  • 结构布局:9分

  • 新颖与独特:8分

  • 情感共鸣:6分

  • 引人入胜:3分

  • 现实相关:4分

  • 沉浸感:8分

  • 事实准确性:8分

  • 文化贡献:7分


网站评分

  • 书籍多样性:9分

  • 书籍信息完全性:5分

  • 网站更新速度:8分

  • 使用便利性:4分

  • 书籍清晰度:9分

  • 书籍格式兼容性:9分

  • 是否包含广告:7分

  • 加载速度:8分

  • 安全性:5分

  • 稳定性:3分

  • 搜索功能:5分

  • 下载便捷性:8分


下载点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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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值得购买(271+)
  • 好评多(440+)
  • 书籍多(291+)

下载评价

  • 网友 索***宸: ( 2025-01-09 02:21:45 )

    书的质量很好。资源多

  • 网友 邱***洋: ( 2025-01-07 20:18:25 )

    不错,支持的格式很多

  • 网友 冉***兮: ( 2025-01-10 22:55:30 )

    如果满分一百分,我愿意给你99分,剩下一分怕你骄傲

  • 网友 马***偲: ( 2025-01-17 23:36:08 )

    好 很好 非常好 无比的好 史上最好的

  • 网友 扈***洁: ( 2025-01-14 21:40:07 )

    还不错啊,挺好

  • 网友 利***巧: ( 2025-01-08 07:57:02 )

    差评。这个是收费的

  • 网友 濮***彤: ( 2025-01-03 22:02:54 )

    好棒啊!图书很全

  • 网友 益***琴: ( 2025-01-08 16:37:57 )

    好书都要花钱,如果要学习,建议买实体书;如果只是娱乐,看看这个网站,对你来说,是很好的选择。

  • 网友 国***芳: ( 2025-01-14 11:55:28 )

    五星好评

  • 网友 堵***格: ( 2025-01-12 23:14:16 )

    OK,还可以

  • 网友 权***波: ( 2024-12-31 08:22:13 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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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网友 孔***旋: ( 2025-01-09 02:41:45 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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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网友 仰***兰: ( 2025-01-13 17:12:21 )

    喜欢!很棒!!超级推荐!

  • 网友 融***华: ( 2025-01-01 21:05:50 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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